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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is and Nevers 08/完

如我之前所说,最后一章跟凌李/诚楼都没关系 只做一个番外式的结尾。有缘看到的你们就当听我说个故事吧。

百合向,女儿X继母
弗朗西斯瓦:弗朗西斯瓦·萨冈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杜拉斯


08. 你好忧愁(下) 
“真正的忧愁是说不出口的,真正的爱也是。” 
 
这种感情以烦恼而甘甜的滋味在我心头萦绕不去,对于它,我犹豫不决,不知冠之以忧愁这个庄重而优美的名字是否合适。 
今日,有什么东西像一层轻柔的、使人难受的丝绸在我身上围拢,把我与别人隔开。 
——她要来了。 
 
我十二岁就被父亲扔去了寄宿学校,每隔半年回家,他身边的女人总是一张全新的面孔。我不可能不明白,我的父亲做了十五年的鳏夫,他还生气勃勃、充满活力,是个具有各种可能性的男人。我也能理解,他是一个对什么都好奇,但又很快厌倦的男人。 
我十八岁的夏天,离开寄宿学校已经两年了,跟父亲还有他那些半年一换的情人们住在巴黎的一栋别墅里。 
我尝试着与他的情人们尽量保持友好,可也耐不住他换得太频繁!就像此刻我与艾尔莎,他现在的情人,半躺在别墅的平台上吹着夏季的晚风,艾尔莎穿着酒红色丝绸睡衣,跟她的红发很般配。她很美很有味道,我是指轻佻的味道,她的大红唇一笑起来就像在勾引人。 
而今天她却跟我说:“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 
“去哪里?” 
“去下一个人身边。”艾尔莎甩了甩红发,并不是那么在乎,“你父亲厌倦了,我也厌倦了。我亲爱的弗朗索瓦丝,我们都不能永远爱着一个人,我们最爱的永远是下一个。” 
我倒在躺椅上,天上布满了星星。我望着星星,隐隐希望它们提前运动,开始以坠落来划破长空。可是七月初,它们一动不动。在平台的砾石上,蝉的鸣叫。它们大概有上千只,为月光和炎热所陶醉,整夜都像这样发出怪异的叫声。有人告诉我,它们仅是靠摩擦鞘规发声,可我仍愿意相信这是喉咙里发出的本能的歌声,就像猫儿叫春一样。 
此时,我父亲突然走到我们身边宣布:“我要告诉你们,有一个人要来!” 
我失望地闭上眼睛。 
艾尔莎却一如既往兴致勃勃地问:“快告诉我们,是谁?” 
“玛格丽特。”我父亲说,并朝我转过身来。 
我望着他,大觉惊讶,以至没有反应。 
“我原来对她说,如果她被那些稿纸和电影弄得太疲倦,就上我这里来。因此她……她就来了。” 
我从未想到这一点,玛格丽特是我可怜的母亲的旧友,与我父亲只有很少的联系。不过两年前我离开寄宿学校以后,父亲不知该拿我怎么办,便把我送到她那儿。她在一星期之中,把我打扮得雅致大方,教我写作,并教我学会生活。我因此对她萌生了一种强烈情感,而她却十分巧妙地将我这种感情转移到了她身边的一个青年男子身上。 
我最初具备的优雅,我最初的爱情皆是因为她。而她虽已四十二岁,但由于生就一张美丽、高傲、厌倦和冷漠的面孔,仍然极具魅力,十分迷人。她待人和善,却疏而不亲。她浑身表现出一种坚忍不拔的以礼和成竹在胸的心怀,令人惶恐不安。尽管她离了婚,自由自在,人们却没见过她交往过什么情人。她经常接触的是一些优雅、聪明而稳重的人。 
艾尔莎因为明早的火车而回去睡觉了。我和父亲单独在一起,他倾着身子,把两只手压在我肩上:“亲爱的,我一直希望有你这样一个满头金发,身体健康,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漂亮女儿。” 
“问题不在这儿。”我说,“你为什么要邀请玛格丽特来?她为什么接受了你的邀请?” 
“也许,是为了来看一看你的老父亲,谁知道呢?” 
“你不是让玛格丽特感兴趣的男人。”我说,“她太精明,太自尊了。” 
然而父亲抚摸着我的脖子,轻轻地笑着,我回过头望着他。他深邃的眼睛炯炯发亮,眼边露出一些奇怪的细纹。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活像一个农牧神。 
对于爱情的事情,我知之不多,仅知道约会、亲吻和疲倦罢了。 
 
第二天一早,父亲开着汽车载艾尔莎去了火车站,打算一边送走艾尔莎,一边迎接玛格丽特。 
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坚决拒绝加入他们的行列。我父亲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我把花园里的葛兰都采集起来,把房子布置一下。 
玛格丽特坐的火车应该还未到,然而我采着葛兰却突然听见一声汽车喇叭声,抬头一看,玛格丽特刚走下自己的汽车。 
“这真是一栋漂亮的房子!”她说,“我亲爱的弗朗西斯瓦,看到你我真高兴!” 
“我也是,玛格丽特。”我不得不承认我还在惊吓中没回过神,“你不是从内韦尔坐火车过来的吗?” 
“我宁愿开车过来。我真的累坏了。”她走近我身边贴紧我的脸颊轻吻,然后说,“你现在可长得越来越美丽了,像你的母亲。她永远年轻美丽,我却开始老了……噢,这些葛兰可真漂亮!” 
“送给你!”我将手里的那束葛兰献给她,“我永远记得,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但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与你那是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谢谢。”她说,“现在带我去参观一下我们的房子吧!” 
在等父亲回来的时间,我惶惶不安地与玛格丽特独处在一个房间里。她不停地问我一些问题,问我的现状,我只是木讷作答。 
“所以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她问,“我是说,你应该还没结婚吧?” 
“我当然有男朋友,不过你答应我不可以告诉我父亲。” 
“当然!”她说,“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吗?” 
“因为我的男朋友已经结婚了,他的老婆怀孕了,”我丝毫不觉得奇怪,我能对玛格丽特坦白所有的事情,所有事,“而那个人不是我。” 
玛格丽特理解地点点头。 
“所以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嫁给我父亲吗?”我问她。 
“我是来拍电影的。”她突然看起来疲倦了,说,“写作已经不是唯一能带给我愉快和慰藉的东西了,它们甚至时常让我感到厌烦。所以我开始拍电影了。” 
这就是玛格丽特,她总能走在最先锋的地方,那么酷。 
“如果你不介意,亲爱的,”玛格丽特说,“我想在你父亲回来之前先休息一下,我真的累了。” 
我还有很多话想问想跟她说,但是她已不想再跟我说下去了。“你知道,我真的很高兴你在这里。我在下面等你,如果你想喝点什么,家里的酒倒是很不错。”我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话,一边走出她的客房,下了楼梯,头脑里思绪纷乱。为什么她的脸色变成这样?为什么他的声音这样不安?为什么她变得这样萎靡?我在一张长椅上坐下,闭上双眼。我努力回忆玛格丽特所有冷漠的使人放心的面容:嘲弄人的神色,自在的神色,威严的神色。 
这次发现这个禁不起打击的脸色既让我激动,又让我恼怒。她难道爱我父亲?她难道有可能爱他?他身上的一切都不符合她的趣味。不过这或许仅仅是旅途的劳顿,精神上的不快?我用一个钟头来做各种假设。 
父亲终于回来了。我看着他走下汽车,我极力想知道玛格丽特是否可能爱他。 
“玛格丽特没到那儿!”他大声对我说。 
“她在她房间里。”我说,“她开汽车来的。” 
“你去火车站接我了?”玛格丽特问,“真是太客气了。” 
她迎着他奔下楼梯,表情轻松,满面笑容,身上罩了一件看不出旅途风尘的连衣裙。我闷闷不乐地想,她是听到了汽车声才下楼;而她本应该早点下楼,与我谈话。 
 
晚上父亲为了迎接玛格丽特而在家举办了一个聚会,我的男朋友,西里尔,也在邀请之列。 
玛格丽特一整晚都在父亲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一如既往地亲切而冷漠。 
我开始待不下去了,退去了没有人的小花园。或者把“没有人”三个字去掉也可以,因为西里尔悄悄跟着我去了。 
我躺在花园的长椅上,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西里尔的声音把我唤醒了。我睁开双眼,却见天空一片漆黑。我没有回答西里尔。我不想与他说话,也不想与任何人说话。 
我被这个夏天用全部力量钉在这个长椅上,两臂沉沉的,嘴唇发干。 
“你死了吗?”他说,“从远处看,你就像个流浪儿,没人照管的……” 
我微微一笑,说:“西里尔,吻我。” 
他轻轻地拥吻我。我望着天,然后我就只看见我闭合的眼皮下,出现了一个模糊又清晰的影子。 
我知道她看着我,玛格丽特,在二楼落地窗前。她现在会用什么表情,看着我与一个已婚男人拥吻呢? 
 
第二天早上我睡过了头,错过了早餐。 
父亲已经出门了,玛格丽特在给我热食物。她把面包递给我,然后说:“我觉得你应该跟他分手。” 
我反驳:“我觉得你不应该嫁给我父亲。” 
沉默,沉默一直一直下去。沉默到我们彼此余生似乎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恨之所在,是以沉默据以开始的门槛。 
 
玛格丽特如她所说,来巴黎拍电影。电影拍摄完成以后,她留给了我一份拷贝,然后离开的我父亲,再也不知所踪。 
我也是很久之后,与西里尔分手之后,才看起了她留下的胶卷。《广岛之恋》,我隐隐知道,又没有勇气确认,她拍的不是广岛,而是巴黎。 
她心里那座被原子弹化为灰烬的孤岛并不在太平洋的那头,而是在巴黎。我亦从来不知道,她在内韦尔深深把一个人放在了心里,然后为了那个人发疯,被关进精神病院。 
我亦从来不知道毁掉她心里的孤岛的人是谁,或许是我母亲,或许是我父亲,又或许……是我。 
 
“广——岛——,这是你的名字。” 
“而你的名字是内韦尔,法——国——的——内——韦——尔——。” 
 
你从未到过广岛。 
你从未到过广岛…… 
你从未……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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